毕毕安

深夜的村尾律师事务所，距离最后离开的职员关掉所有电灯已经有两个小时，还能看到亮光的，只剩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和最里面的办公室。

 

樱井翔抬眼看了一眼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PM 10：13。他揉了揉有些疲劳的眼睛，放下手里的案件卷宗，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

 

村尾律师事务所是东京都内排名前五的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的村尾信尚也在去年年初将事务所搬进了这幢位于都心繁华圈内的大楼里，挑了个39楼的位置，装了大面积的玻璃窗。站在窗边往底下看，明明身边堆满了大叠的卷宗和厚重的法典，却无端生出站在商业帝国手握股票的紧张感。

 

樱井是村尾亲自从大学院挑来的人，毕业前就在事务所实习，然后就水到渠成地成了村尾手下的一员大将。樱井从正式接手案子委托上庭辩护以来，还从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败诉，名气也越来越大，指明找樱井辩护的客户越来越多，事务所里的暗潮都开始流传起樱井是村尾内定的接班人。

 

又到了一年最后一个月，离今年的圣诞节只有两个多星期，然而东京的圣诞气氛却是早早地显露出来。商场里到处都能看到圣诞打折，店家都开始摆出红绿色的装饰，就连村尾律师事务所，也在前台应景地放了一棵不算大的圣诞树。然而樱井已经早就过了会对着圣诞树许愿，会在床头挂着袜子祈祷圣诞老人降临的年纪了。对樱井来说，圣诞节只意味着更多的聚会。

 

村尾从这一年开始，渐渐会带着樱井出席一些有政要或者企业家的聚会，这压缩了樱井很多的工作时间。他虽并不十分喜欢这样的场合，但秉承着顺从恩师的想法，还是参加了。

 

这几年见了很多客户，从建筑工人到国会议员，樱井也算累积了应付各色人等的经验。但这次樱井接手的委托人却在客户中依然显得有些特别。

 

那人叫二宫和也，比樱井年纪还小了两岁，却已经是日本的国民偶像。这还是樱井第一次接触艺人的案子，还是涉嫌抄袭侵权这样敏感又不好判定的内容。

 

樱井本质上是个任何事都会全力以赴，认真努力的人，约好十点见面的二宫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迟到让樱井有些淡淡的不满。

 

在樱井心里，偶像之流，无非是靠着一副好皮囊，在镜头前唱唱跳跳就能吸引一大群粉丝为之疯狂。樱井觉得自己是和娱乐圈不怎么相合的性格，电视和综艺也不会特别关注，所以他对二宫和也只有特别模糊的印象。那些印象一般都来自办公室的实习生在听到事务所接了二宫的案子后津津乐道的私下讨论。

 

“是樱井律师吗？”

 

樱井这才注意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包裹在一件厚厚大衣里的男人，他认出那就是他下一个诉讼的被告，二宫和也。

 

“二宫先生，请坐。”

 

樱井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为二宫端来一杯水，拿出资料和记事本，坐在他对面，开始了他们第一次的会面。

 

二宫接过水说了声谢谢就一直握着水杯，小心地喝了几口。樱井想起自己习惯性在工作时间会调低空调的温度，又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往上加了几度。

 

二宫在喝到杯子里的水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把杯子往前稍稍推了推，脱下了从进门后一直穿着的厚厚的大衣外套放在一边的椅子上。

 

“我是二宫和也。”

 

樱井看着眼前的国民偶像，脱了大衣后的身形显得越发的清瘦，骨骼好像比一般男性都要瘦小，有种少年感挥之不去。二宫的皮肤很白，像是常年不晒太阳了。瞳孔颜色是淡淡的琥珀色，薄薄的猫唇和下巴上浅浅的黑痣，樱井不得不承认，二宫确实长得很精致。与樱井预想的不同，二宫似乎并没有带着很明显的妆容，只是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柑橘香味。

 

“樱井先生对我的官司怎么看？”

 

二宫身形往前倾了倾，直奔主题。

 

“我已经看了资料，金田先生认为二宫先生上个月发表的新歌「夏夜」抄袭了他在两年前发表的歌曲「年轮印」。一般来说，涉及抄袭的案子需要做好长期的准备，二宫先生能先说明一下和金田先生的关系如何吗？”

 

“金田先生是我刚出道时的恩师，曾经教过我作曲和作词，是我一直很尊敬的音乐人。”

 

樱井在笔记上记下所有重要的关键词，他没想到从二宫嘴里听到对金田的评价会是这样的让人意外。樱井以为就算他们之前算是师徒，到了这一步，也算彻底决裂了。二宫说完就没有再补充也没有再出声，只是又浅浅地喝了一口眼前的水。

 

“那二宫先生在创作「夏夜」时，曾接受过金田先生的指导吗？”

 

“没有。”

 

“关于这部分，我们还需要找专业从事音乐工作的人来出具一份报告，来证明两首歌曲之间的……”

 

“樱井先生，你两首歌都听过了吗？”

 

樱井没想到二宫会在这个地方打断自己，他愣了愣，然后放下笔，看着二宫的眼睛。从他的眼睛里能看到一丝疲惫，还有淡淡的红色血丝。

 

两个人的视线在中间交汇，樱井只能如实回答。

 

“作为二宫先生的辩护律师，我要做的是找到专业人士，做出对二宫先生有利的证言。关于我本人，并无什么音乐才能，而且法官也不需要来自我的测评报告。”

 

樱井言辞得体，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用词不妥的地方，但是他还是敏锐地觉察到对面的二宫眼神有一瞬的沉了下去。

 

二宫看着樱井，穿着熨烫得体的衬衫和西装，戴着不菲的手表，此刻正用眼神告诉自己对话应该继续下去。

 

“樱井先生，我可以跟你说实话，我没有抄袭。”

 

樱井像是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二宫先生，不是你说没有抄袭法官就会相信的。”

 

“那你相信吗？”

 

樱井觉得他跟二宫的对话似乎不在一个频道上了，他放下笔，也将身体往前倾，直视着二宫。

 

“作为律师，我是永远站在委托人这边的。”

 

二宫突然就笑了，从薄薄的猫唇里发出轻轻的声音。这让樱井有些不高兴，他觉得二宫有些不配合自己的工作。

 

“樱井先生，我认为今天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二宫先生……”

 

“我希望你能听过我的歌和金田先生的歌以后，我们再谈。”

 

二宫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剩下不多的水，此时的水已经开始有些冷下来，可以一口气喝掉。他拿起放在旁边的大衣，像来时那样穿好，把自己重新包进衣服里，只露出一张脸。

 

樱井只能站起来，看着二宫拿起一次性水杯，走到门口的时候放进了垃圾桶里。二宫走得很快，樱井跟在后面直到电梯口，一直没找到出声的时机。

 

“樱井先生，今天打扰了。”

 

直到电梯门也关上，电梯间的光亮也从樱井的眼前消失，樱井都没能再说什么。

 

他走回办公室，桌子上还放着二宫的官司的资料，垃圾桶里还有二宫喝过的水杯，位子上还有二宫好闻的淡淡的柑橘味。

 

樱井坐在椅子上，跟二宫见面不过二十分钟，他却隐隐觉得这人跟自己之前接触的客户有很不一样的地方。他回想起最后二宫的眼神，有些疲倦，有些不客气，还有，一些委屈。

 

已经十点三十，樱井关了电脑，拿起包离开了事务所，他要在尽快赶到家附近的音像店，在樱井的印象里那里的营业时间是到晚上十二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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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个坑，希望能填完！